還有不到一個時辰，商隊就要啟程奔向蛾摩拉城了，財富和自由將同曙光一起升起，向他們招手。

此時的崖下“馬廄”裏，幾點星光明滅，並伴隨著尖細硬物刺破空氣，不易察覺的哨聲響起，“噗噗噗噗”，接著像是紮進柔軟之物。

“好辣手！”老四花根打亮了一根火蟲，一種擠壓後可以發出熒光的晶體巖石。

五根寒光刺人的鋼針，一寸有長，齊刷刷地釘在花根的長袖子上並成一排。

“咦？”這是“肉幹”花了大價錢和一高人學來的保命本領，口生銀針，勝在出其不意搶奪先機。

使過三次，屢試不爽，原以為黑燈瞎火，又出手詭奇，保準得手，誰想居然失了手，還被一個三尺“樹釘”全部接住。

騾子睡死了一樣，倒有馬匹驚覺蹄腳亂動，在寒冷寂靜的夜裏仿佛整個營地都鬧騰起來。

“乖乖！”不等花下發令，老二花猴兒一個轉身挪移，從一丈外逼近“肉幹”，只一掌劈暈了這個雖瘦弱但有些斤兩的男人。

“嘿嘿，睡在這裏也不嫌臭！”花根一個勁兒地呼扇鼻頭，“能把貨藏在馬糞裏也算聰明。”

眼睛正四處打量能藏東西的地方，一股香氣飄來入鼻，惹得花根叫到“哎呦，這男的還挺香。”

“呼”，淩空甩出一根八尺有餘的皮鞭，落在花猴兒的手上，如蜻蜓點水。

“不能殺他！忘了咱們的規矩了嗎？”花下臉沈似水，語音不大卻不無嚴厲。

花根忙上前攬住花猴兒，一半勸解，一半阻攔，“猴兒，老大說的對啊，不能殺人！”

劫財不害命是花下為“花花六人組”定下的規矩，說是受神明啟示，殺了人沾上血氣會斷了吃這碗飯的運。

似乎有了神明的佑護，在搶劫了一百零六回，行事五載後才有人因此殞命。不過他們心裏都清楚，從入這一行開始，就在生死簿上銷了名，只看勾命的小鬼何時來而已。

傷了氣運是大忌，壞了規矩輕則逐門，重則留命。花下雖然年紀最小，但身為“花花六人組”的老大，倘若花猴兒犯了戒，定然不會因為素昔舊好輕饒了他。

見花猴兒擺下手中的刀刃，花下的鞭子活了一般，像條烏蛇爬行到“肉幹”的身上，急速上下游走。

最後鞭子在腋下停了下來，擺著頭輕輕地滑動了一圈，一個兩寸長、一寸見寬的皮匣子，隨一片似被利刃割下的皮襖滑落出來。

一卷一收，皮匣子與皮鞭一同不見了。花下點點頭，以老大的語氣命令道。

“你們先回崖頂，我還有件事要做。看好這個，這是老六拿命換來的。假如一刻鐘後我還不出現，就不用等了。”

“老四，你先回去，走了個老六，今天不能再少一個。”花猴兒執拗起來誰也勸不來。

花根把皮匣子塞進腰帶拾掇好，“你們小心！”說完不做過多停留，轉身提腰便走。

等巖地上的馬廄恢覆了靜寂，一兩頭騾子因為做夢發出囈語樣的哼聲，地上的“肉幹”仍就昏迷不醒，那裏已闃無一人。

每每吵完架，花猴兒都是這麽若即若離地跟著花下，誰也不理誰，時間一長，習慣之後便把對方當成了第二個影子。

繞過一座燈火通明的特大號帳篷，一看就知道裏面住著商隊的領袖級人物，這是唯一一座門口有傭兵守衛的帳篷。

跟著花下七繞八轉，忍不住想問問到底幹什麽去時，花猴兒看見一個馬戲團裏用來裝猛獸的籠子，鐵籠子上掛著一盞煤油燈。

奇特的是，山裏這麽大的風，竟然吹不滅它的火苗，很多次要滅了，燈芯擺動幾下，火苗如鬼魅附體又竄了上來。

更令人奇怪的是，籠子裏一個躺在地上的人，面朝著花猴兒與花下，衣服像是去年夏天的打扮，黝黑的肌肉從短衫袖口，長褲的破洞凸出。

那人滿臉絡腮胡，頭發及肩蓬若雞窩，透著落魄的氣息，看樣子三十多歲，一根堅挺的鼻梁，多少遺漏出主人年輕時殘存的一兩分英朗之氣。

雖然風大天冷，山泉成冰，那衣衫襤褸的怪人眼睛閉著，看神情像是在做什麽美夢，嘴角掛著閑適無憂的淺笑。

還有，一件用粗布包裹的“長物”擱置在他伸手即能夠到的地方，像是一把劍，可又太長太寬了些。

“別楞著，幫我打開籠子！”花下號令正好奇打量的花猴兒。

“什麽？這裏可到了營地的中央，莫非你就是為了他？一個怪模怪樣的叫花子？還叫我…”快速分泌的雄性動物的荷爾蒙，激起了花猴兒不理智的嫉妒之心。

“打開，要不我來！”看來花下連一兩句解釋的意思都沒有。

好像被一陣無形的風推著，花猴兒不自覺地走向一把大銅鎖，單是這鎖頭，拿出去也值些錢。

花猴兒從身上摸出兩根特制的針，有三寸長，一根筆直，另一根稍帶弧度彎曲。

有了這兩根特殊的針作魔術棒，花猴兒的兩手碰上足有幾十斤重的大鎖，不出幾秒，只聽“哢啪”鎖被打開了。

但花猴並不感到驕傲，可能怕被花下聽見，反而低聲咕噥著，“什麽破鎖？讓他跑了怎麽辦？”

花下也沒表示謝意，而是說一句“讓一讓”，擠開花猴兒進了籠子。

她在離那人還有一尺遠時站住了，輕聲說道，“謝謝你上回救了我，現在可以出去吧。”

那人嘴巴囁嚅了幾下，翻了個身，接著酣然大夢，似乎不聽到花下的話。

“別理他了，咱們還是走吧！門也打開了，他要想走，自己走就是。在這裏被發現了必死無疑！”

在營地的中心多站一秒，就多一分危險，難保不被巡邏的看見。花猴兒試探著往外拉花下，怕惹惱了她變得更加倔強。

“餵，你不想知道誰交的我鞭法嗎？只要出去，我就告訴你！”花下想起來，怪人對什麽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，只對她的鞭技出奇地感興趣。因為當時形勢所迫，兩人沒能說上幾句話。

“我可以先透漏一點，那人是一位女人，非常漂亮，人群裏一眼就能看見的那種。”

如果這時候“大胡子”立刻睜開眼看看，他就可以看見花下正抿著小嘴兒偷笑。

花下自娘胎裏出來就混跡江湖，各色人堆裏長大，一顆小心臟通透得如一塊兒水晶，懸於風中都能吹出樂音來。女人是對付男人的秘密武器，自古英雄多風流，她沒理由不知道。

“好吧，那我走了。天下這麽大，人這麽多，哪就這麽巧，與你沾親帶故的。那麽美麗的一個人兒，總能找到如意郎的。”

“慢著，我和你走。”沒看清“大胡子”是怎麽坐起來的，花下再定眼看去時，他已就在面前，貼得很近，以致能感覺到微微喘氣。他手裏提著“長物”。

“嘿，幹什麽！”花猴兒使勁推開“大胡子”，高出他一頭的“大胡子”紋絲不動。

“當真她是個女人？我和你走，你就一定告訴我？”“大胡子”說著瘋話，全然沒註意到急得滿臉通紅的少年，紅花猴兒。

“嗯”，花下點點頭不肯往下說了。胡亂編造的東西還是說得越少越好，不知哪天前言不搭後語露了馬腳。

“大胡子”是因替她解圍才被捉進籠子，否則花下早就和老六黃泉路上見了，或者被賣去作妓女，所以她要救他出去。不然到了蛾摩拉，他就會被當成奴隸賣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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